绕城绘夏

五条老师如愿以偿（计谋得逞）的小故事。

○

这个世界上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注意一下距离感啊你。”

不止一次这么被伏黑提醒了，按照他一直以来喜欢为别人操心的性格，会说出让我当心五条老师这种话也确实算不上奇怪。

但为什么连娜娜明和伊地知先生都要用那种担忧的眼神叮嘱我注意安全……？

老师是什么会把人吃掉的猛兽吗？

这样想着，我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了老师。但那个人却没有立刻回答我，反而是低着头，一脸悠闲地把我环在怀里，握着我的手用指甲剪慢悠悠地替我修剪着指甲。

等十个手指头都被海绵锉条磨得圆圆的，他这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意义不明的手部特写照片，满不在乎地这么说：

是悠仁的性格太容易让人担心了哦。

诶？什么？难道说是我的错吗？

啊、没错。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想你是不是太没防备了——说实在的，真的让我非～常困扰啊、希望悠仁抓紧时间好好反省一下。

不不，才不对吧。我回过头，想要正视五条老师的眼睛。老师是老师啊，被学生信赖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难道说老师会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吗？虽然总是耍我这点让人觉得很讨厌就是了。

老师墨镜下的眼睛弯了一下，翅膀似的雪白睫毛也随着他的笑容而忽闪忽闪的。明明是一副好看到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画面，但我总觉得这笑容里掺着些我看不明白的意味深长。

想让我做？可以啊。他轻轻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没头没尾地说道，但果然还是等悠仁意识到了再说吧。

…………这个世界上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可以通过信息检索查出人生所有问题的答案就好了。但可惜的是，在这个时代，科学还没有发达到让因特网无所不知的程度。

所以，今天的我也同样被疑问所困扰着。

高专并没有那种为学生做心理辅导的老师，因此，我偶尔也会在做例行的身体检查时，为了避免冷场的尴尬而和家入小姐聊起一些最近发生的事。

虽然家入小姐看起来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稍微熟悉起来后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不对，或许说是倾听对象会更准确一些？

哪怕这种耐心大概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对作为孩子的我的纵容（我果然还是讨厌被当成小孩！），但能有这样一个愿意倾听我烦恼的大人在，无疑是一件会让人觉得安心的大好事。

然而、在听完我的诉说后，家入小姐失态地把刚刚喝下的咖啡又喷了出来。

肉眼可见地，她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那大概是一个人类坚信了数十年的世界观在一朝被彻底摧毁的震撼表情。我看不太懂，只好将其理解为她没听懂我说了什么，于是打算把我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停、停。”

她几乎是有点虚弱，摆手打断了我。

“你……”家入小姐缓了缓，似乎在整理思绪：“你现在还住在他那？”

“交流会以后回宿舍住了一周，但是老师说已经习惯了我住在他家，所以让我搬回去了。”

“原本只是想陪觉得寂寞的老师再住几天就回宿舍，结果他居然已经提前把我的生活用品全都准备好了，水杯牙刷被褥之类都是和他成套的，也太拼了一点吧？”

我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没想到五条老师是这么怕寂寞的人，为了让我留下来已经是在不择手段地努力了……但是都做到了这一步，再拒绝的话他肯定会伤心的，所以最后我还是同意了。”

“不过伏黑和钉崎他们却没这么觉得。说什么老师是‘早有预谋’‘绝对是在算计你’之类的，甚至于娜娜明和伊地知先生都让我多多注意……不奇怪吗？”

“五条老师身上，真的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事情吗？”

家入小姐抽了几张纸巾，等她终于收拾完桌面，把纸团揉把揉把丢进垃圾桶之后，才总算是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

“一个建议、虎杖。”

我闻声看向她。

总是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样子的那个家入小姐，此时的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像是在切实地因为某件事头疼，但又控制不住地觉得好笑，以至于那张难掩疲惫的精致面容上难得地多出了点促狭的笑意来。

“在彻底变得不幸之前，晚一点、更晚一点，等到那家伙再也无法忍耐的时候再察觉到吧。”

……完全不明白。

大人们说话总是这么弯弯绕绕的吗？这对我来说理解起来果然还是很困难啊……

事情就这样耽搁下来，我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改变，也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属于咒术师的这段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每周日是五条老师定下的“如果没有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倒霉”日，虽然名字长得离谱，名字的含义也完全不可理喻，但如果不好好遵守的话，是的的确确会发生超级糟糕的倒霉事件的。

例如去音像店借漫画时发现想要的那一册正好被借走了；想尝尝期待已久的正宗中华料理却发现是已经被改良的日式料理；超市便当打折的时间匆匆赶到，然而冷柜里却诡异地只剩下了海苔便当等等等等……

在繁忙的咒术师日常里，这些小小的不幸累积起来足以让一个精神和心理健康的人类失去战斗力。

但只要和老师在一起，就可以在老师家里轻松找到全套的漫画；然后被任务回来的老师带去连菜单都看不懂的中华料理店，吃到了超好吃的豆豉火锅；吃饱后还在池袋站附近的小吃城结结实实地逛了一圈。

说是饭后散步，结果却因为吃小吃吃到得要靠老师扶着才能走路的地步……

幸福的烦恼啊……

所以说，就是在这样一个“如果没有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倒霉”的日子里，老师总会抽出时间陪在我的身边，看电影也好，玩游戏也好，又或者是无所事事地在檐廊上坐着也好——

总而言之，只要是有老师在我身边的周日，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倒霉的事情。

“是有什么带来好运的咒术吗？”

正费尽心思把芭菲上歪了的草莓摆正的老师随口回答道：“才没有那种东西啦。”

“真是奇怪啊。”

我嘀咕道，就看见他把“修复完成”的完美芭菲推到了我的面前，然后越过桌子坐到我的身边，“咔嚓”地拍下了一张把我、他、还有非常漂亮的草莓芭菲一起装入相框的照片。

我顺势凑上去看了眼屏幕，然后就被自己所看见的事物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老师的手机里，全是他和我在一起时拍下的照片。

在檐廊上拆开了不知是谁送来的芝士蛋糕，被我毫无美感地用勺子挖掉一大块，丑兮兮地躺在盘子里的照片。

早上洗漱时发现蓝色和橙色的牙刷亲在一起时的照片。

被老师捏着手，对着镜头露出指甲下弯弯的小月牙的照片。

吃火锅时被辣到偷偷吐着舌头吸气的照片。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思维似乎慢了一拍，大概就像是走在大街上却突然被谁塞了一枚气球一样奇怪的心情接连涌了上来。

语言系统好像出了故障，这下连我自己都发现原来我平时说话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这件事了。

因为在外的那个我，现在甚至还能普通地把话题继续下去。

“总觉得，只要和老师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在说什么丢人的话啊那边的虎杖悠仁！

老师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

无论是气息还是味道都很熟悉，毕竟也会有和老师一起睡的事件发生。

……啊、不对，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吧？

在这种年龄，和自己的老师，早晨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甚至还经常会变成被老师搂在怀里、连鼻尖都埋在老师的胸肌前这样羞耻的姿势……我居然在这之前都没有意识到吗……？！

还有家里靠在一起放着的洗漱套装、怎么看都是情侣款吧？每周日一定要待在一起什么的，简直就是定期约会……看着自己因为已经被老师用指腹描绘过无数次而变得圆润光泽的指尖，我的心情就像是煮沸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

好近、体温好明显、好害羞。

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我回忆起那些被老师随意地拥在怀里，黏黏糊糊地蹭我的脸颊，用仿佛要将人融化一般的眼神看着我的种种片段，只觉得热气一路窜到了头顶，连带着脸颊和耳朵都一起变得滚烫起来。

我、好像不慎被卷入了一场完全没有事先告知的恋爱里——

艰难地呼吸着空气，我偷偷把视线停在了老师的侧脸上，然后又触电一样移开了。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这个世界上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心跳为什么这么快？这种害羞到让人想捂住脸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坐在对面那桌的情侣用完餐后起身离开，女孩子习惯性地牵住了自己男朋友的手。

电光火石间，我忽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无比合适、清晰好懂得几乎要让人落泪的词。

是喜——

“怎么了，悠仁。”听见我之前那句剖白的五条老师回过神来，看向我道：“要考虑和我一起——哎呀？”

搭上我脸颊的手好像有点冷、不，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脸已经完全红透了——总而言之，随着老师的靠近，我的心脏越发地不听话起来。

一旦意识到以后，哪怕只是普通的触碰都能让人动摇。

心动大概是不会停止了，那些在心底压抑已久，如烟花般骤然盛放的感情随着破裂的容器淌得满地都是。

但是一片狼藉中我第一次看清了。

也是第一次彻底明白过来。

老师那双仿佛能让人望见天空尽头的眼睛里，现在、此时此刻。

满溢着计划得逞后、正待将果实彻底据为己有的——

——势在必得。

End.